第七十二章-《颠覆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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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

    姜尚在议事殿与诸将定下章程,但针对王魔四将胯下的凶猛骑兽,还未有一个确切的办法对付。

    那些异兽太过鸷猛,虽对他们几位修仙者并无太大威胁,但凡马哪里能抵挡它们的威压,只消王魔四道骑着这些凶兽出来,周遭的马匹通通软了四肢,众将未战,先各自落马,挫动锐气。

    姜尚重伤未愈,功力大损;哪吒仗着艺高,大胆冲动,正面对战或可一敌,但王魔等人岂是那般好打发,到时诡计频出,哪吒怕是要吃大亏。而雷震子对敌经验太少,性子冲动起来与哪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对宝贝还需要在军中多磨练磨练。

    至于杨戬,那日在沙场已被王魔等人的坐骑分食……

    这样掐指算来,西岐的异人术士死的死伤的伤,再不然就是太过年轻的小毛头,胜算着实堪忧……西岐的文臣武将心中凄风惨雨一片。

    咚!

    咚咚咚

    战鼓开始擂响!城门外,王魔四道与张桂芳的西征大军高亢的战螺已经吹响

    打吧。

    再没胜算也要打。

    一干将士迅速整装列兵,各自集合底下的军队,姜尚正要出议事殿,忽闻玉虚宫元始天尊座前的白鹤童子来报。

    哪吒好奇地道,“奇怪,师尊有何事在此刻急召?”

    姜尚拍拍他的头,“你先去战场,切忌莫冲动行事,待我归来再议。”

    “是,师叔。”

    姜尚一身戎装,出正门相迎,白鹤童子早已守在那,见他出现,便急急躬身一施礼,“姜师叔。”

    战况紧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虚礼上,直接道,“不知师尊有何要事?”

    “师尊命我下山传话,”白鹤童子道,“在西岐伐周的九龙岛王魔四人,所骑的四兽乃是万兽朝苍之时,种种各别,龙生九种,色相不同。因此师尊便令我将他的骑兽赐与师叔,以克四兽。”

    姜尚闻言一喜,想不到此番难题这么快就能迎刃而解,当即俯身下拜,“尚谢过师尊。”

    白鹤童子笑盈盈道,“师叔且稍候片刻,那骑兽正从桃园而来。”

    姜尚微微一笑,“无碍,自是等得。”

    未几,一头怪异之极的珍兽足踏祥光而来……

    只见它:麟头豸尾体如龙,在昆仑数十年,竟是未曾听说有这等奇怪的神兽。

    “它是‘四不相’。”白鹤童子道,“师尊有言,将这珍兽赐给师叔,此为师叔修行四十年,另行代理封神有功,今后骑着它好会三山、五岳、四渎之中奇异文物。”

    随后白鹤童子又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条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金色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

    姜尚跪而接受。

    “此乃师尊另赐的法宝,能打八部正神,不过此鞭只可打神,打不得仙,打不得人。”白鹤童子临去前细细转达元始天尊的叮嘱。

    打神鞭只能打八部正神,如今这些强横的上古神族除了截教通天教主名下数人,凡间罕有神族出没。元始天尊将打神鞭赐予他,应是让他对付截教与封神榜内选中的诸人,普通的下级修士和人间凡夫皆是打不得。

    姜尚接过后略一思索,将它妥当收好,坐上四不相后轻轻一拍犄角,只见那兽一道红光腾云,铃声响亮,往两军对阵的沙场而来。

    从高空向下俯瞰,帝辛的西征大军摆成楔形攻击阵。

    战车在前,外一圈是层层手持盾牌的士兵列成一个小方阵,整整齐齐的绵延而下数公里,阵首密密麻麻的聚合成三角状,整个阵型犹如一把巨大的弓箭,箭尖直指西岐城门。

    而西岐军背抵城门,散开呈一个半圆弧,牢牢守卫在王城周遭,士兵手中武器外翻,戟尖向敌。

    马蹄踏起的沙尘升腾到军队上空,双方的主将缓缓从两阵跨马而出,正面对峙。

    忽然一道怪异的鸣叫从两军头顶传来……

    眯眼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去,只见一头模样怪异之极的骑兽载着暗红戎装面如美玉的姜尚从天而降……

    连人带兽,在逼人艳阳下,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

    这幅画面不单只出现在沙场之上,申公豹隐没暗处将此刻这景象投射给苏苏,口中“啧啧”有声,“小妲己不来瞧瞧?真是壮哉,美哉。”

    苏苏一挥袖,硬生生截断这画面,不接他的话。

    申公豹再探出头,“哟,不多看看他?再不看,日后可就见不到这伟男子了。”

    苏苏没给他好脸色,“你要再挑衅就休怪我无情了。”先是小师妹来访,再是这头欠修理的豹子骚扰,她心情实在糟糕。

    “你可是误会我了,”申公豹扇子一掩唇,低低笑道,“不过是怕日后你心有遗憾,让你多看几眼,好做个念想。”

    苏苏猛一转头,忍无可忍道,“申公豹,你非得这样一次又一次撩拨我,见我不痛快才开心?”

    “哎呀呀,这误会可大了。”他无甚诚意道。

    苏苏的心绪在几番大起大落下,急遽波动,最后一次警告道,“别再来招惹我,我还未渡完心劫,脾气可不好。”

    与那人这数十年的纠缠,就要在今昔被一刀斩断了吧。

    苏苏……

    远方的战场上,姜尚也在同一时刻想起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这一仗,他非胜不可。

    饶是知她居心叵测,他却依然想将她留在身边,她是他命里割舍不下的魔星,是他渡不过的业障……

    叫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与她这数十年的纠缠,不论这场战争胜负,他不想在今昔被一刀斩断。

    这场战事后,若他能圆满完成封神重任,他便用所得的神位和所有功绩换她一条性命,师尊或能网开一面……

    至于她身后的帝辛,姜尚眼中一冷,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没有谁,能逃得过天命,不论帝辛是贤是愚,成汤六百年注定要在他手中陨落

    谁人也无法阻挡。

    对阵王魔四道,姜尚一拍座下的四不相,缓缓抽出腰间的打神鞭率先出阵;旗下大弟子武吉银盔素铠,白马长枪,接战阵前。左翼哪吒脚踩风火轮,火尖枪熠熠发亮,右翼雷震子,红发蓝肤,乾坤金棍已握在手。

    漫天杀气,遍地征云。大战一触即发

    姜尚啊姜尚……

    九重天外,司命星君抚摸着罗盘,若天命还包括你将亲手杀死妲己,此刻你是否依然这般坚定?

    哪吒清喝一声,脚下的风火轮红光大盛,整个人犹如一团烈焰,第一个冲入敌阵之中。

    张桂芳一扬手,举起手中的狼牙棒

    传令官得令,敲响战鼓,大战正式开始。

    刹时三军呐喊,幡立五方。刀如秋水迸寒光,枪似麻林初出土。

    姜尚事先已将骑兵远远隔开,王魔四道由他与哪吒雷震子三人阻截,武吉对阵张桂芳。

    面对四不相,王魔四道胯下的凶兽失了震慑之力,王魔眯眼看向四不相,“原是去师傅那搬救兵啊,想来太公望之名不过尔耳。”

    姜尚一笑,并未反驳,将打神鞭往半空一丢,王魔四人不由大笑,“还未开打就把法宝给扔了,倒是识相,称臣得正是时候。”

    “胡说!我师叔决不会向你们称臣!”哪吒哪容得别人说师叔的不是,乾坤圈当头就往王魔身上撞去!

    王魔此前已见识过乾坤圈的厉害,不敢托大,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能双手握住宝剑扭身硬接住这一击,哪吒力大无比,王魔被那反震力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忽闻晴空上一道雷鸣,抬眼看去,竟是那被姜尚所扔的平凡木鞭上电火迸现,朝距离鞭子最近的二师弟杨森打去。

    杨森平日与王魔最亲厚,方才见他被哪吒所困便径直要来相助,猝不及防身后

    “二师弟!”王魔大吼一声。

    杨森此际也感觉到脑后一阵寒意,想躲,但那电火的速度极快,似飞云风卷,如弩箭离弦,他只来得及看王魔一眼,只听轰地一声,杨森脑浆迸裂,死在当场,一魂已入封神台去。

    申公豹啧啧惊叹,“快看快看!他死得好生难看。”

    苏苏的脸色更难看了,把申公豹发来实况直播的水镜冷冷拨开,决定今晚不吃肉泥。

    “姜尚!你杀吾师弟,势不两立!”

    王魔怒吼,其余二道赶来,三骑齐齐出战。

    雷震子一舒翅,得意道,“看你们还敢小瞧我师叔,他便是尔等轻敌的下场。”

    三道怒发冲冠,“可惜二师弟千年道行,今日死于竖子之手!”说来杨森确实也死得冤枉,若不是过于托大,不加防备,也不会被打神鞭一招便取了性命。

    哪吒跨前一步挡在姜尚身前,“师叔,你伤未愈,让哪吒前去就好。”说罢与雷震子一前一后与三骑对冲!

    十米……

    九米……

    八米……

    当王魔三道与哪吒相距不到五米时,忽然一阵骨肉撕裂的格格声响起。

    下一秒,王魔等人胯下的凶兽们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悲鸣。

    伴随着悲鸣,凶兽们的身躯在同一时刻四分五裂,刹那间从空中落下一阵腥红的血雨。

    碎裂在半空中直坠地面的残肢骤然扭曲,在炸裂的光晕中,杨戬沐浴着漫天血雨,手持三尖两刃刀,逆风直上

    苏苏一挑眉,“很好很强大。”

    “师兄!”

    “杨戬师兄!”

    哪吒和雷震子惊喜交加,若不是在那三道正虎视眈眈,怕不早扑上去了。

    杨戬意态潇洒地抖了抖刀刃,对王魔等人朗声道,“杨戬本无意杀戮,奈何道友苦苦相逼,只得出此下策。”

    三道俯首怔怔看着脚下刹那间便身首异处的骑兽尸身,目眦尽裂,这些凶兽们自小便跟在他们身边修行,相伴多年,自然感情深厚。

    “太、公、望!”王魔一字一字含恨从齿缝中迸出。

    申公豹不禁替姜尚抱冤,你瞧瞧你瞧瞧,当头儿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底下谁欠得一屁股杀孽,全部都要被算在自己头上。

    三道不再多言,怒吼一声便抬手要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额……法宝?法宝呢??

    杨戬好生歉意的一笑,从袖中摸出乾坤袋,轻轻摇晃了下,其中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真是失礼了,昨日吾藏在骑兽腹中随尔等回了大营,入夜后吾顺便取了道友们的法宝代为保管,只要道友不再助纣为虐,杨戬自会双手奉还。”

    哪吒双眼正火辣辣地盯着杨戬手中的乾坤袋不放,闻言不禁道,“师兄,你不会说真的吧。”还要再还回去?

    杨戬目不斜视,正气凛然道,“当然是假的!客套话罢了。”他拿都拿了,当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王魔三道:“……”

    哪吒/雷震子:“……”

    师兄不愧是师兄啊,就连道貌岸然都能道貌岸然得这么潇洒。

    “无耻!”王魔怒骂一声,身后的高友乾不管不顾,赤手御气成枪,直攻向杨戬。

    “三师弟小心那童儿的法宝!”王魔急唤。

    高友乾未应声,因为哪吒已唤出乾坤圈,左手朝他挥去,但哪吒右手的火尖枪方向依然不变,竟是同时也攻向王魔。

    竖子,竟敢低看他。

    没了法宝虽然无法正面与太乙真人所炼的乾坤圈正面抗衡,但他也不至于会不堪一击到那般地步。

    口中念念有声,他脚下身法如电,左右腾挪闪避。当下只见哪吒居中蹬开风火轮,一手火尖枪使得炉火纯青,杨戬持戟游走三道之间,姿态婉若游龙。雷震子翼下风雷之声不绝,王魔三道似怒目金刚,六人交兵,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腾腾杀气照山河。

    乾坤圈还要靠哪吒的心力维持,毕竟同时维持数个法器很消耗哪吒的法力。

    似是耐心终于耗尽,哪吒轻喝一声,蓦然收回对王魔的攻势杀了个回马枪,直打向被乾坤圈锁紧的高友乾,一道红绫腾空而起,在哪吒抡起火尖枪直刺向高友乾时,乾坤圈与之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的同时夹击

    哪吒得意的露出一颗小虎牙,甩手又招出了阴阳双剑,小爷我什么没有,就是法宝特别多。

    太乙真人虽是个吝啬老头,对他可一点没吝啬。或送或抢的,哪吒他身上足足挂了八件法宝。反正他的仙身正是八臂哪吒,刚好一手一个,平均分配。

    被哪吒连番凶猛夹击,早已失了法宝的高友乾不由阵脚大乱。眼前被铺天盖地的法器光芒笼罩,道道光华远远望去如蛛网一般将他笼罩其中……

    “三师弟!”王魔见他情势不好,使出浑身解数想挣开杨戬的剑阵前去援助。

    “师兄!别管我,你先走!”高友乾在光网中左冲右突,忽然眼角余光掠过一道空隙,他当即集中火力奋力向那空隙冲去

    近了……

    近了。

    在双眼探出光网望见湛蓝的天空时,喉管骤然传来的撕裂剧痛带走了他全部的意识……封神台上,再添一道魂灵。

    一头白色的巨犬仰头咆哮一声,邀功的咬下高友乾的头朝杨戬奔去。

    “三师弟”王魔双目赤红。

    “别急,马上就到你了。”话音未落,哪吒童稚可爱的脸上浮出嗜战的笑容,那道巨大的光网犹如活物般在他指下直扑余下的二道,杨戬召回哮天犬,与雷震子同时祭出法宝,霎时间天地血色乍现

    姜尚似是悲悯般,微阖上眼。

    苏苏也在同一时刻闭上眼,究竟谁是正,谁又是邪?难道只要是正,就有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戮的理由吗?

    难道被称作是邪,就没有了能够生存下去的理由吗?

    除去截教的四道后,剩下的张桂芳不足为虑。

    杨戬没有再出手,恭谨地回到姜尚身边,哪吒战意还未消,死活赖在场上想继续把张桂芳也给料理了。

    斗神就是斗神,哪吒怕就是因为太过好斗,日后才封了斗神这名号。

    杨戬至姜尚跟前,道,“师叔。”

    姜尚缓缓睁开眼。

    杨戬轻轻抚摸跨坐在他脚边的哮天犬,道,“昨夜吾已将商军今日的行军布阵全记下了,特来回禀师叔。”

    姜尚眉间泛上喜色,拍拍他的肩,郑重道,“汝此行辛苦了。”

    杨戬灿然一笑,“自是应当,杨戬不辛苦。”

    姜尚心中宽慰,思及同样是师侄,另外两位……他朝远处还留恋沙场的哪吒扬声一唤,“哪吒,速速归营。”修士们都已解决完,接下去人间事人间了,若任哪吒继续撒野,恐怕反累及己军。

    哪吒嘴一扁,对着张桂芳磨刀霍霍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火尖枪转身回营。

    周遭的大将们在姜尚示意下,等哪吒离开后一拥而上,把张桂芳团团围在垓心,王惜他也是一员猛将,想将他生擒劝降。

    好一个张桂芳,容貌虽嫌俊秀,却是少年英勇,在众人围剿下,行动似弄风猛虎,酒醉斑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

    等姜尚拟好战策走出营帐,众人还是无法将他擒下。

    姜尚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再度涌入包围圈中,先前投诚西岐的张桂芳旧日同袍道,“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周天子定会免尔一死,吾等可共享太平!”

    张桂芳怒道,“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年代。

    ……不论敌友。

    从午时杀到黄昏,张桂芳料不能出,年轻俊秀的脸庞定定望向朝歌的方向,单膝跪地,“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只得一死以尽臣节!”话落调转佩剑当颈一横,姜尚阻拦不及,只得眼看他闭目而终,一缕魂魄悠悠往封神台去……

    这厢,土行孙正往邓九公的封地赶去,这是他第一次出世,沿途每每见到的风土人情皆让他觉得新奇。

    因此除了头几天日夜兼程,接下来他倒是放慢了些速度,待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三山关总兵邓九公的封地,却是突闻晴天霹雳。

    原是前些日子西岐反了,闻太师派了得意少将前去围剿,竟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闻太师震怒,命邓九公连夜点兵征伐西岐

    没法子了。

    土行孙呼口气,这回老老实实的用土遁日行八百里,好及时追上邓九公的西征大军。

    见了人世的繁华,土行孙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白日在土中遁形,夜里土行孙便从土里出来,摇了摇一头乱糟糟的银亮长发,那张秀丽的小脸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女娃儿。

    “你是何人?”

    土行孙原想到溪涧喝口山泉,想不到竟有人先他一步,那人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羽衣,背对着他。听到土行孙的喝声后,那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又喝了一口水,方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人发极长,乌鸦鸦的青丝蜿蜒着随着那人的动作缓缓滑落而下……光是一个背影就令人不由心旌神摇。

    土行孙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终于转过来的脸,只觉胸口被狠狠一撞。

    眼前是两湾翠黛拂秋波,红唇犹带水色,肌肤在月华下若玉璧般透着淡淡光华,那人抬眼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双眸犹若寒星……虽不施脂粉,但谁人不赞一声:好个绝代佳人。

    只是……

    只是这人……好像,有点凶。

    好吧,是非常凶。

    师傅说的没错,山下的姑娘们果然都是老虎,可,这般美的老虎……他受一受也没关系的。

    “姑,姑娘……”土行孙在她那凶神恶煞的瞪视下渐渐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方,方才是我冒昧了……”

    姑娘忽然站起身冷冷朝他走来……哎,哎!

    土行孙霎时碎了一地玻璃心,这美姑娘……竟然足足,足足高了他将近2个头,好生高大的姑娘呀。

    “你叫谁姑娘?”那美姑娘慢条斯理道,那身及地的黑羽衣衬得肤色越发柔白……咳,白得发青。

    是何处惹她不快了?

    土行孙摸不着头脑,红着脸再道,“不然……不叫姑娘,叫,叫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那美姑娘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由青转黑,眼刀越发凌厉,指掌之下,利爪已经一寸寸探出头来。

    土行孙搔了搔后脑,过度紧张之下,依然无知无觉,甚至还羞涩地道,“在,在下土行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土行孙……”那美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一怔,脸上的杀意勉强收住,虽然还是黑沉着脸,但已然收回利爪。上下打量这秀气少年一番,美姑娘轻启朱唇,“你就是土行孙?今日算你时运好……”

    “哎?”土行孙云里雾里,想问个明白,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得再努力憋出一句,“姑娘,姑娘孤身上路不太安全,若不嫌弃,姑娘你家居何处,在下可先护送你回去……”

    那美姑娘头也不回,只道,“我与你此行目的相同。”言罢,一阵青烟,眼前便再无踪影。

    目的相同……

    土行孙思索片刻,他此行是投奔邓九公一道征伐西岐。

    先前打听过,邓九公此战除了带女儿邓婵玉,便再无女眷随行。

    原来,土行孙微红了脸……

    原来她就是邓婵玉!

    封神史上一大冤假错案,便在这一夜拍板。

    眼看西岐已近在眼前,邓九公起兵当日,忽闻传令官报,“有一矮小子来下书。”

    此乃用人之际,邓九公便命人直接将那矮小子带来,见来人不过是个五尺高的小童,心下先有几分不愉。

    土行孙只捏着申公豹给他的龟甲文书,向邓九公行礼后,双手捧着文书献上。

    邓九公看到熟悉的字迹,知是申公豹所荐,原本他见土行孙这般瘦小模样不欲留下,不过既然是那只狡猾的豹子所荐,同在截教,于情于理他也卖给申公豹一个薄面。于是沉吟良久,对传令官道,“……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而后对土行孙道,“土行孙,既是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

    管粮草的?

    土行孙不知这是多大的官,稽首后道,“土行孙只要能杀敌建功便好,今日既已投奔主将,望能让土行孙至敌营一展神通。”

    既然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可要好好表现,才能让岳父大人将来答应把小姐下嫁与他……

    邓九公心中也想一试申公豹亲自推荐的人选如何,便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等他的消息。

    而好不容易战事稍停的西岐,还未来得及做战后重建,得知朝歌再度派下西征大军,众人不敢轻忽,全心迎战。

    姜尚难得回自己的相府一趟,打败张桂芳得胜归来之后,苏苏与他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谈。这次由邓九公所领的西征大军威势更加逼人,小师妹近日也加入了他们的修炼,此次将会与他们一同上战场。

    可让他头疼的是……苏苏得知这一消息隔天,字正腔圆的说,此番她也要去。

    这一仗西岐决定反被动为主动。总不能老是让帝辛的军队拉拔着来自家门口捣乱。

    姜尚夜观天象,亲自卜卦点将,选了个黄道吉日率领三军出发。临去前,他扭头看着脚边亦步亦趋的白狐一眼,只见她舍了面子厚颜扒拉着他的裤脚,毛茸茸的脑袋不住蹭来蹭去,他抖开

    那对狐狸爪子,白狐便干脆扑到门口挡住路,炸起毛滚来滚去的撒泼。

    他无奈,半晌,俯身提着小狐的后颈拎起她,“此去凶险,你这般形貌太过惹眼,若是非要跟从,你只能屈就躲在我袖中了。”

    苏苏撇撇嘴没吱声,琥珀色的狐眼只盈盈看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一手托着她,一手轻点了点她粉红的小小鼻尖,下一瞬,只见原本猫儿大的白狐只剩下童子半掌大小,姜尚将她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拢了拢衣襟,便领兵出发。

    此番西岐可是下足了血本,临行前姜尚与诸将文臣每人皆领了满满数车的珍奇珠宝,带着武王亲笔所写的征兵令与周遭各个暂时归附西岐的部落首领交涉邀兵,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了他们出兵,联合伐纣。

    相较于成汤数十万兵马,西岐搜肠刮肚的挤人,包括联合军在内,总共也只有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士卒四万五千人。也因此姜尚此番打得主意是奇袭,而非正面对决。

    所谓奇袭,重点就在一个“快”字!

    于是三军挥师东进,日夜兼程,只见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酷暑难当。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三军铁甲单衣在烈日下尽数吸纳阳光,军马皆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怎一个“苦”字了得。

    “尚父,”年轻的武王在御撵上由原本的正襟危坐变成了半倚半靠,豆大的汗滴落在身上沉重的铁甲上,未几便被热气蒸腾干净,可周身虽似火烤却又不能脱下甲衣,只得拿下头盔挽起宽袖努力扇风,气喘如牛,“天气这般酷热,我军长途跋涉士气不振,恐生变数。”

    “王勿忧,”对比周遭包得与铁桶一般的将士,姜尚哪吒等术士身着道袍轻纱无疑凉爽许多,他沉吟片刻,宣传令官进来,“现离西岐山还有多远。”

    “若快马兼程,明日便能到达西岐山下。”

    姜尚回首眺望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除了三千多的骑兵,其余皆是士卒,就算跑死也横竖快不过马去,便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三千人马,前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口,不准

    任何人往来。”

    “诺!”

    二将领命,将军队里的骑兵呼啦啦几乎都拉拔光了,留下满地的步兵继续顶着烈阳赶路。

    可到底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当武吉南宫适领着先行军终于到达西岐山脚下时,探子来报,前方七十里处望见一支人马,旌旗乃是成汤号色!

    武吉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我擦,这不跟人玩命嘛。

    蹙眉看着头顶酷日,天气炎热,身后的三千骑兵顶着这烈阳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皆已疲惫之极,可帝辛的西征军队已先一步在山脚茂林扎营,他们只有三千骑兵,自不

    敢冒险进树林避阴,只得远远隔着林在山外安下营寨,强打起精神与商军对峙。

    南宫适不由发愁,“丞相令我二人出城,在此处安营,可我们只有这三千人马,先至西岐能有何用?眼下又与敌军狭路相逢,不知援兵何时才能赶到,加之这一路上难为三军枯渴,此处又无林木遮盖,便是连休憩下来喘口气,甚至连一滴水也喝不到,恐将士们心有怨言。”毕竟丞相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是派遣了西岐军近乎所有的骑兵来完成,骑兵在战争中是最珍稀的资源,若这3千骑兵还未上沙场发挥作用就这样鲁莽的全陨了,失去骑兵的西岐军又如何能在这场大战中决胜存活……

    武吉面色同样凝重,目光停在茂林深处那密密麻麻的成汤旌旗上,当双方的探子在阵前惊愕的打了个照面之后,商军竟视而不见般,并未趁机出兵灭了他们这支先行军。

    他缓缓道,“敌军数倍于我,此刻按兵不动,应是他们心有忌惮,怕师傅故意设局引敌调虎离山,才暂作观望,但若明日师傅还未将援兵带到,此战”

    三千骑兵对数万人马,毫无疑问的全军覆没!

    而他们心底都很清楚……仅仅明日,那四万兵卒是不可能赶得到。

    武吉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固执地笃定道,“师傅神机妙算,我想此番师傅定是成竹在胸,这般嘱咐自然有他的用意在,我们照做便是,师傅总是不会害我们。”

    南宫适摩挲着腰间兵器,强压下忧思,心中暗道,但愿如此吧。

    很快,一宿便过去。

    次日清晨,在武吉与南宫适一夜未眠的焦急等待中,一头苍鹰在他们营地上空不断盘旋,见武吉一出现,立刻直扑下来。

    武吉按住正要拔出刀剑戒备的南宫适,“将军,先勿动手。我看这头鹰似有灵性,且看它要做什么。”

    果然,那头鹰去势虽猛,落在武吉肩上的力道却缓和许多,它在他肩上一停,扑扇扑扇翅膀主动露大腿……咳,不是,是绑在鹰腿上的一枚龟甲。

    武吉刚一解下龟甲,那头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与南宫适头碰头盯着龟甲看完这短小的口信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从头又看了一遍,没错,这龟甲上面怎么看也只有这一句话

    ‘速速把人马调上岐山顶安营。’

    这,这……饶是向来敬重太公望的南宫适也不由张口结舌,惊道,“此时天气热不可当,还上山去,那里又无御敌屏障,死之速矣!”

    武吉挠挠头,“军令不可违,我们必须依命行事。”

    二将一声令下,三军只得气喘吁吁,披着这身沉重的铁甲冒着高热又要登山去,沿途还要做饭,可无地取水,着实难当,一路上军士埋怨声不绝于耳。

    这厢屯兵在茂林深处的商军见周军一早起来竟拉拔着人马往西岐山顶去,不由大笑,“这时节跑山上去安营,不过三日,不战自死!”

    邓九公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带着兵马在山下守株待兔,等着周军耗死在上头便可。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第三日

    响午过后,姜尚领着百余虎贲和一排长长的马车方姗姗来迟,原本指望援兵相救的武吉南宫适见到这寒碜无比的百余人马,嘴角抽搐着,把人迎回营地了。

    姜尚方一入军帐,便令武吉,“去营后筑一座土台,高三尺。速去速归。”

    武吉带着满头问号领命而下,这当头那百余虎贲将随行马车驱到一处相对空旷之地,底下的将士早接到传令官的命令在这近百辆满载的马车前列队,姜尚上前揭开盖在这些马车上的黑布时,众军不由目瞪口呆

    神哟,这塞满车辆的厚厚棉袄是什么玩意?

    不会还要他们……再穿上吧?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么个死法实在忒丢人了吧。

    姜尚传令下去,给每个士兵一人发一件棉袄和一个斗笠,底下的军士再不愿意,也只得黑着脸痛苦的上前领棉衣。

    苏苏这几天一直待在姜尚袖中,天气酷热,她被闷得快窒息,想透气,却又偏偏不能出去,着实难捱。尤其这是行军打仗,不比在宫中,可以每日沐浴,自己偶尔还能趁着夜深偷偷遁去稍为梳洗,而姜尚也是修行之人,虽然碍于军务不能勤洗,但他不知使得什么身法,身上惯常清爽无汗,也能将就。

    可周遭的士兵就不同了,在这炎夏,军士们挥洒着大把汗水行军赶路,十天半月无暇洗澡是常态,于是……

    这千万股浓郁的男人味阵阵袭来,无处不在,在这股子男人味的包围下,苏苏身为九尾狐比人类灵敏十数倍的嗅觉让她痛苦难当。苏苏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期盼着封神大战尽快结束。

    武吉的办事效率很高,黄昏时武吉便回来复命。

    姜尚颔首,入自己的营帐中洗漱后换上一身正式的祭祀道服,雪白的底衣上方浮着繁复而精致的云纹,他抽出发上的白玉簪,脱下发冠后一头如瀑乌发披散而下,苏苏早在姜尚脱衣时就避到一边,见他摘下挂在帐中的雌雄宝剑,开始净面焚香后好奇的探出头看着他披发仗剑的模样,“你为何突然作此打扮?”

    姜尚对于仪容向来一丝不苟的严苛,她从未见过他在外人面前不束冠披散着长发。净了面,披发仗剑的姜尚仿佛回到少年时期,雪衣乌发朱唇,清冷的眉眼凝视着她,这样谪仙般的人忽尔勾起薄淡的笑弧,有种美丽得惊心动魄的暧昧感,想到他这模样要让其他人都看了去,她心中有股微妙的不悦。

    “我要开祭坛,”姜尚将苏苏严实的藏在亲自布下的法阵里,“你别随意出去,我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苏苏不置可否的哼了哼,便见他垂散着一头及膝的乌发撩开帘帐,缓步而出,只听帘外原本闹哄哄成一片的营地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师,师傅……”武吉磕磕巴巴地羞涩声音传来。

    苏苏眉一皱,更加不悦。

    姜尚一袭雪衣泰然自若的从一干呆滞的军士面前走上台,焚香朝东方昆仑的方向屈身下拜后,开始布罡斗,行玄术

    不过顷刻间,狂风大作,吼树穿林。

    被烈日曝晒的干燥尘土被这无名风高高卷起,伴着飒飒风声捻成似雾的灰尘笼罩在营地上空,令众人皆睁不开眼。

    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姜尚岿然独坐高台,长发衣诀却纹丝不动,彷如被隔在虚空之中,面若冠玉,周身隐隐流光缭绕,仿若天人。

    伴随这狂风,他口中玉虚诀念得越发急……只见那风越刮越大,两个时辰后,从原本的岐山顶蔓延至整座山脉。

    山下茂林深处,邓九公在帐内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热气全无,不由喜道,“莫不是天助我大商,待闻太师点兵出关,正好厮杀。”被酷暑影响士气的不单是周军,与他们也是一般。

    女儿邓婵玉爱娇的站在他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肩,“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有凉风相助。”

    邓九公道,“原以为西岐只派这三千骑兵与我方对阵是另有玄机,这三日按兵不动细加察探,不过是故弄玄虚,明日一早我便率兵攻上山,将这三千兵马剿杀干净!”

    这想法是美好的,可惜……现实总是用来打破的。

    这晚,邓九公是被冻醒的。

    没错,是在三伏天里冻醒!

    一阵彻骨寒意袭来,他身上穿得还是铁甲,低头细看,铁甲表面已凝了一层薄霜……骇然起身,邓九公霍然掀开帘帐,迎面竟是漫天的鹅毛大雪,密密层层,犹如柳絮乱舞,不过片刻地表就已被白雪覆盖……

    左右幕僚上前,“元帅!夜里突降大雪,众军将士单衣铁甲,怎耐凛冽寒威!”

    邓婵玉早已惊醒,同幕僚在帐外候着,“八月盛夏,降此大雪,世所罕见!”

    副将愤恨嗟叹,“天时不正,国家不祥,竟有此异事。”

    邓九公咬牙道,“那姜尚好神通,欺我成汤无人,莫不是以为这样便能阻我征西之路。”要比神通,他虽不如,但姜尚也别想轻易取胜。

    想冻死我五万西征军,可没那么容易。

    邓九公急召军中修士,发力驭火以怯严寒,但一来数万商军分散在茂林深处,分布过广,加之这凛冽风雪着实骇人,传令兵未出两步便被铺天盖地的风雪迷了眼,不辨方向,即便大声嘶吼,声音也被风雪凄厉的呼啸湮没,商军在这场暴风雪肆虐的夜晚人仰马翻,集齐所有人力也只通报到主营附近的数十个军营,与边缘一带的营地彻底断了联系。

    相较于底下商军的惨况,山顶上这三千周军人人穿起棉袄,带上斗笠,望向肃颜盘坐在高台上的雪衣丞相,原本心底的埋怨早已化作一腔狂热的崇拜敬仰!

    成汤千百年来并非没有能人异士,此前数次征战,也曾见过哪吒与雷震子御风飞行,力可拔山,甚至引雷驭火……

    但这些是属于个人修行范畴,自古以来,天地气象四季节气仍然是神的领域,一介凡人不可冒犯,不可干预。

    但今日太公望逆转天象呼风唤雨……这几近天人的神通怎能不令人惊叹折服!

    苏苏也同样在眺望那抹身影,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体施展如此庞大的术法只是在勉励支撑,强弩之末矣。

    当天亮后姜尚裹着一身风雪走进营帐,她破天荒用法术烧来一杯热茶,默默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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